不同的选择背后,译员们面临着一致的问题:在这场人类与AI的赛跑中,如何才能成为最后的胜者?
AI“入侵”
细节的本地化,对译员的语言能力、文化积累和翻译经验都提出了不低的要求。这也给了桃子信心,网文与短剧所必须的本地化,“AI短时间内不可能精确地去(完成)。”
“钱少事多”
2024年第一季度短剧相关行业在猎聘平台上的新发职位招聘年薪超过20万元以上的职位仅占四分之一
如今,晚秋却接触到一些偷懒的译员。有时候,原作者为了让读者理解人物所面临的情境,花了很多笔墨,用了好几个形容词去呈现当时的画面。有的译员却在翻译时会用概述的方式带过,或是把四五个词语简化为一个。
离开网文翻译领域的译员中,有不少人本就是网文爱好者。网文出海,最初也少不了海外粉丝们自发的翻译工作。
2016年,有关“中国网文在欧美受捧”的新闻让中国读者了解到,海外已经存在Rulate,Fyctia,Wuxiaworld等多个网文翻译网站。当时,翻译组并不盈利,完全依托于成员共同的兴趣而运转。
晚秋最初也是因为兴趣踏入网文翻译领域。她的本职工作是建筑师,但她从小就喜欢学习语言,在2019年左右开始广泛阅读网文。翻译工作中,有时候读到自己很喜欢的网文,她觉得自己不像在工作,“感觉只是有人在给我钱,让我去看小说。”
兴趣将网文译员们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在工作组里,译员们的交流常常超出工作范畴,某篇网文的角色、写作风格,或是喜欢的作者出了新作品,都会成为他们的话题。“不像是严肃地在办公室里上班,更像是一群朋友,因为喜欢同样的东西聚在一起。”晚秋说。因为恰好追更同一部网文,或是喜欢同一个作者,她后来和不少同事成了朋友,直到现在也每天保持联络。
让她感到遗憾的是,这些“并肩作战的伙伴”接连离开。有人感到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,对这个行业失望;也有人觉得,在目前的市场上,自己喜欢的东西并没有得到认真对待。
在AI一次接一次的冲击之下,译员们都需要思考自己接下来的道路。
留下来,意味着要更快、更熟练地与AI合作。在网文翻译赛道,桃子是坚定留下的译员之一。
2019年至今,她积累了超过1000万字的翻译经验,如今她已经习惯了用AI来辅助工作,AI给了她一种“新的解题思路”。很多网文的本地化要求替换人名,以前她得自己去网上搜索,现在AI一秒钟就能给她很多人名、地名。
把AI用顺手了,过去要花两天才能翻译完的文本,她现在不到3个小时就能完成。
“只要做得好,你在哪一行都有拔尖的机会。”桃子仍然很乐观。她是一个很“卷”的人,工作几乎排满了她的生活,大年三十晚上也没有休息。
高强度的工作安排,加上熟练运用AI的工作方式,反而使她的整体薪资一直在往上走。
更多的译员在寻找新的赛道。AI影响下,大多数译员并不将网文、短剧翻译作为主业,有人同时接多个领域的翻译工作,有人也从事语言教学。有些还在读书的的译员,则希望朝更加困难的文学翻译、专业领域翻译的道路上发展。
他们知道,AI会淘汰掉一大部分人,或者是已经淘汰掉了很多人,但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成为留到最后的那个。
Lauren就是如此。于她而言,翻译是一座桥梁,能让她通往更大更广阔的世界。最初做短剧翻译,她就抱着从中学习口语化表达的打算。
往后,她计划多学一些法律、医疗相关的知识,为此后的发展做准备。她还得到一次机会,进入一个央视的项目里做剧组翻译,既翻译剧本,也给现场的外籍演员做口译。片场的运转模式,导演、制片还有更多工作人员的分工,都让Lauren感到新奇。
“接剧组翻译之前,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进入这种项目。”翻译工作给她带来新的机会,也同时为她打开了新的视野。
至于AI,在她看来更像是协助自己抵达目的地的工具,在任何领域都能帮她快速学习与成长,“如果不去拥抱它(AI),就会被它淘汰。”
令译员们感到庆幸的是,翻译工作中最具有满足感的那一刻,还没有被AI夺走。
“当我遇到不知道怎么翻译的东西,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确切的、很美的表达,这是我满足感最强的时候。”林昕说。
这可能是她还原了台词里俏皮的语气,或者是为一句俚语找到了尤为对应的表达,又或者,她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感叹词,能够对应汉语里的丰富意义。AI往往做不到这些。
晚秋也有同样的感受。她喜欢言情题材的网文,其中少不了氛围的烘托,与细腻的情感表达,可AI往往很难读懂话语里的复杂情绪。
作为译员,晚秋会通读整个故事,才能理解这一语境下女主角话里的委屈、撒娇和不满,而在AI的直译里,这句台词的情绪可能就只剩下了生气。
无法将原文的精髓传递给读者,晚秋会觉得特别可惜。因此,她常常愿意下更多的功夫,思考如何能把读者带入原作者描写的情境。
有的作品里写到春天,描写花开和花瓣的掉落,晚秋会抓住花香与花瓣的细节,尽力把春天的体验带给英文读者。这样的功夫,被她称为“雕刻”。
在这些被译员珍视的时刻里,闪烁着的依旧是AI无法替代的,属于人类的“灵光”。